行進了38年的“文化大篷車”
光明日報記者 張文攀 王建宏
7月9日上午9點半,寧夏石嘴山市平羅縣姚伏鎮(zhèn)的農貿市場,一輛大篷車改裝的舞臺上,話劇《閩寧鎮(zhèn)移民之歌》開演。臺下300多名觀眾搖著扇子,不一會兒就被帶入那段波瀾壯闊的移民史,短暫安靜后,現(xiàn)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。
在寧夏,一輛車、一群人、一臺戲……1984年,寧夏話劇團將拉演員和道具的“老解放”改裝成流動演出的大篷車,38年來,送到群眾家門口的演出已有8000多場次,足跡遍及寧夏所有鄉(xiāng)鎮(zhèn)。
寧夏“文化大篷車”緊跟時代腳步、觸摸時代脈搏,充分發(fā)揮黨的創(chuàng)新理論“宣傳隊”、社會主義先進文化“播種機”、群眾文藝工作“輕騎兵”的作用,把時代精神嵌入豐富多彩的現(xiàn)實生活中,從人民群眾中汲取養(yǎng)分,把精神食糧送到千家萬戶,成為全國文藝戰(zhàn)線的一面旗幟。
如今,大篷車已升級到第三代,設備也越來越齊全。流動舞臺迭代的同時,大篷車的足跡逐漸從農村向廠礦、工地、校園和城市延伸,劇種從農村劇向兒童劇、都市劇、語言類小戲等拓展,內容更豐滿、內涵愈厚重。
“你們的戲必須對群眾的胃口,真實反映今天的現(xiàn)實生活,才有人看”
無論酷暑嚴冬,大篷車下鄉(xiāng)演出時,總有一位特殊“觀眾”,拎著凳子最早到場、最晚離場,卻不看臺上只看臺下。這就是81歲的原寧夏話劇團團長、編劇王志洪。
“我就看觀眾的反應怎么樣,什么時候笑、哪個節(jié)點哭,根據(jù)這些對作品打磨提升。”王志洪說。一部劇已巡演數(shù)百場,修改了無數(shù)遍,他仍會根據(jù)現(xiàn)場的反響不斷完善。
1983年,王志洪剛接過寧夏話劇團的接力棒,就趕上一場“遭遇戰(zhàn)”。改革開放帶來人民生活水平不斷提高,城市電視機逐漸普及,劇院演出面臨“無人問津”的尷尬。那一年,寧夏話劇團只演了8場戲。
當時的寧夏話劇團仍執(zhí)著于通過城市話劇打一個“翻身仗”。1984年,一部精心創(chuàng)排的《但愿人長久》公演,臺上大幕拉開,贈出的1080張票只換來兩位觀眾,一位是自治區(qū)黨委宣傳部文藝處處長,一位是自治區(qū)文化廳藝術處副處長。全團人的心一下子涼了。
上哪兒找觀眾?接下來如何生存?城市沒人看,農村行不行?大伙兒為話劇團的出路爭吵不休。最終,王志洪拍板:“到農村去!”
他帶著兩個干部騎自行車跑了銀川周邊的9個公社,這一趟,看到了希望,“改革開放了,老百姓不愁吃不愁穿,就說一樣不好,文藝不下鄉(xiāng)了。這就是咱話劇的機會??!”
城市“轉戰(zhàn)”農村的第一站是銀川市蘆花臺公社,演了兩個老劇目。演出還沒結束,觀眾就走光了,他們都說“來了個走江湖的班子”,正好碰見村頭耍猴的,老百姓說“猴子比話劇團演得都好”。
當時銀川郊區(qū)黨委一位朱姓干部的話點醒了話劇團:請你們來演戲,不能瞎對付。你們的戲必須對群眾的胃口,真實反映今天的現(xiàn)實生活,才有人看。
“我想起了黨中央提出的‘文藝為人民服務、為社會主義服務’。怎么服務好人民呢?首先得無條件深入人民群眾的生活中去?!蓖踔竞檎f,走向群眾文化需求更加強烈的農村、把話劇送到農民家門口,既是滿足人民的需要,也是發(fā)展轉型的需要。寧夏話劇由此邁出了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步伐。
“你們的戲和莊子里的事一樣一樣的,一會兒讓你哭,一會兒讓你笑,還受教育”
2020年底,文化和旅游部“慶祝建黨100周年舞臺藝術精品創(chuàng)作工程”重點扶持作品公布,寧夏話劇《高沙窩脫貧記》《閩寧鎮(zhèn)移民之歌》分別入選“百年百部”創(chuàng)作計劃、“百年百部”傳統(tǒng)精品復排計劃。
“這些年我們創(chuàng)排了20多部農村題材話劇,寧夏農村改革發(fā)展的重要節(jié)點,都有話劇補位?!睂幭难菟嚰瘓F話劇院院長蔣全洲說。
1984年,話劇團第一次到苦瘠甲天下的西海固體驗生活。那時,家庭聯(lián)產承包責任制在中國廣袤的農村大地上已激起無限的奮斗力量,寧夏偏僻的山村卻還沒有完全被改革的春風沐浴。與農民同吃同住,王志洪以貧困懶漢古秋林變自立自強模范的故事為原型,編寫了劇本《包產到戶》,排演前一遍遍講給農民聽,讓他們指出哪些地方與事實有出入,不斷修改完善。演出后,干部群眾反響很好,當場就包出去26場戲,每場演出費500元,比城市話劇滿場掙得還多。
戲有人看了,新的問題又來了。觀眾都是農民,得送戲到家門口才行。就這樣,第一輛大篷車誕生了。在鄉(xiāng)鎮(zhèn)集市、農村曬場、學校操場,只要人多的地方,大篷車就開演。有人端著飯碗吃著看,有人干脆爬到樹上看。
沒有奢華布景、炫目燈光,演員們苦練“內功”、精益求精,打磨出一個個文藝精品,送到田間地頭,送進群眾心坎。
《鐵桿莊稼》演出后,許多農民爭著報名外出務工;在工地上,《工會主席》的裝臺還沒撤,農民工沖到后臺找“工會主席”的扮演者,懇求幫忙維權;《農機站長》全區(qū)巡演,很多農機車駕駛員跑到后臺,爭著報名參加培訓考證……
群眾是創(chuàng)作的源頭活水,也是最好的評判者。閩寧協(xié)作是東西部對口協(xié)作的典范。王志洪帶領創(chuàng)作班底先后8次深入西海固和閩寧鎮(zhèn),聽移民講搬遷的故事、遇到的困難、經歷的痛苦以及過上好日子的激動和幸?!瓪v時3年創(chuàng)排了《閩寧鎮(zhèn)移民之歌》。
“你們的戲跟莊子里的事一樣一樣的,每個人在村里都能對上號,穿著打扮、行動坐臥,連說話的表情都一樣。一會兒讓你哭,一會兒讓你笑,還受教育,美得很呀?!遍}寧鎮(zhèn)原隆村村民馮秀清說。目前,該話劇已在寧夏、北京、上海、福建等地巡演300多場。
38年來,話劇這個藝術形式通過大篷車走進了千家萬戶?!斑@些年,老百姓精神面貌的改變是真真切切的,通過他們,我看到了話劇的生命力?!毖萘藥资暝拕〉膶幭脑拕≡焊痹洪L蘇黎說。
“我們是‘文化大篷車’的繼承者,也要做未來的開拓者”
寧夏話劇院一間辦公室內,編劇曹東政和同事正在就兒童劇創(chuàng)作碰撞靈感。這個平均年齡32歲的編劇團隊,都是曾活躍在大篷車流動舞臺上的話劇演員。如今,他們正為寧夏話劇另辟新路。
這些年,隨著農村人口大量涌入城市、農民知識結構發(fā)生變化和“線上”的渠道多了,觀眾對文藝作品的需求更加多元化,這決定了話劇的服務半徑要擴大、作品內容要細分。
在移動“文化大篷車”行進的同時,寧夏話劇院還打造了固定的“文化大篷車”。在銀川建設的“100℃小劇場”里,他們自創(chuàng)自排的兒童劇廣受歡迎。但很快,因編劇人才緊缺、劇目儲備不夠,兒童劇出現(xiàn)斷檔。招不來編劇,這些曾經只擅長鄉(xiāng)土題材創(chuàng)作的編劇們就泡到兒童文學里、扎進孩子堆,不斷體驗學習。他們與電視臺合作,錄制兒童劇教育的“空中課堂”,普及話劇知識,培養(yǎng)潛在觀眾。
“今年‘六一’,我們嘗試首次將愛國主義題材的兒童劇《少年英雄》搬上舞臺,很多孩子都看得熱淚盈眶。那一刻我覺得這個職業(yè)是神圣的?!辈軚|政說。
這些年,“文化大篷車”演員換了一茬又一茬,但大篷車扎根基層、服務人民的精神一直在堅守中傳承。
“我們是‘文化大篷車’的繼承者,也要做未來的開拓者。既深耕話劇主業(yè),又要把話劇創(chuàng)排與黨的創(chuàng)新理論、黨史學習教育以及當前的民法典、反詐等主題宣傳結合起來,以創(chuàng)作周期短、形式靈活的小戲小劇,走進群眾心間?!笔Y全洲表示,要用好“文化大篷車”這個精神符號和有形載體,推出更多兼具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的文藝精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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